暗恋他的第十一年春 - 第 158 章 找了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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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珠楹蹲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这才一步一步地走进去。
    周清兰正在跟傅珩说话。
    “傅珩,你这个人啊,是完完全全隨你爸了,性格冷淡又强势,总是不会表达感情,你这种性格……也就婉君,她坚持了这么多年。”
    “妈,我错了妈,您看著我改,您看著我改……”
    傅珩此时懊恼交加,他也是突然意识到,自从大儿子去世,妻子精神状態不好以后,他忽视了太多太多,或者说,一直以来,他对此都不屑一顾。
    “晚了,晚了……”周老太太一声嘆息,又看向陈婉君,“婉君,你想跟他离婚,那就离,妈妈支持你,你这些年……也不容易,只是苦了我们阿灼……”
    “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陈婉君摇头,拉著周清兰的手,泣不成声。
    “怎么会对不起呢?婉君,你独自一人培养出来的两个儿子,那么优秀,那么善良。”
    在傅斯华去世之前,傅珩的心里除了工作,再装不下其他。
    只有在傅斯华去世以后,才又多了一个陈婉君。
    他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但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阿珩啊阿珩,怎么总是慢半拍……”周清兰脸上浮现了一抹追忆之色,惆悵道,“怎么跟你爸一样,总是慢半拍……”
    她远远看向站在不远处,早已泣不成声的沈珠楹,笑了,说:“笑起来漂亮的,爱穿裙子的,身上有香的那个姑娘,別害怕,过来,再让奶奶看看你。”
    “奶奶……”沈珠楹乖巧擦掉眼泪,走到病床前,握住她的手,“奶奶……”
    “我的珠珠啊。”周清兰说,“这么好的姑娘,我给我们阿灼找到了。”
    “是啊,奶奶,您真厉害。”沈珠楹还是忍不住落泪,说,“我们再多说说话好不好,傅斯灼马上就要过来了,等他过来,我们一起去买漂亮的裙子,还是让傅斯灼买单,好不好?”
    “要等的。”周清兰说,“要等的,我们阿灼啊,总要有人等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清兰很困了,只是沈珠楹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像只焦急哭泣的小麻雀。
    可是时间啊,它最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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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清兰艰难开口道:“珠珠,等我死后,你们的婚礼……要如期举行,不要为我延期。”
    “那时我魂魄未散,假如有蝴蝶停在肩头,就是我来看你们了……”
    假如人死前真的有走马观灯的话,周清兰其实很高兴自己最后能看到这些。
    刚出生时小小的一个,被她抱在手心,看著一碰就能化的阿灼。
    一岁时牙牙学语,第一次开口是喊奶奶的阿灼。
    五岁时人还没有架子鼓高,却总是努力踮著脚去够的阿灼。
    八岁时英语不及格,偷偷躲在浴室里哭的阿灼。
    十六岁时在她生日那天,笑著给她弹《美丽女人》的阿灼。
    於是周清兰迷濛的视线中再次闯入一个沉稳又高大的背影,透著掩饰不住的慌乱与害怕。
    是后来许多年的阿灼。
    阿灼啊。
    周清兰溢出一丝嘆息。
    奶奶总是会想,为什么会这样呢?好像没有人的成长比你更快。
    “奶奶,我是阿灼……”傅斯灼半跪在病床前,全身都被大雨淋湿,他握著周清兰的手放到脸侧,蹭了蹭,说,“奶奶,您再睁开眼看看我,奶奶……”
    “阿灼啊……“周清兰於是努力睁开眼,满足地笑了,“奶奶说了,要等的……”
    我们阿灼,要有人等的。
    周清兰眼睛突然亮了许多,也有了些力气。
    她拉著沈珠楹的手,又拉过傅斯灼的手,交叠在一起。
    看两只手上的戒指闪闪发光,她满意地笑了。
    “奶奶再也逛不动商场了。”周清兰说,“你们两个手牵著手,要一直一直往前走,別为我难过太久,知道吗?”
    沈珠楹哭著点了点头。
    “知道的,我知道的,奶奶。”
    傅斯灼红著眼眶,將额头抵在周清兰苍老的掌心,轻声道:“我会的,奶奶。”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周清兰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清泪滑落。
    “老头子,阿华,我过来看你们了,你们放心,我给我们阿灼,又找了一个亲人。”
    她最后仍然满足呢喃,重复道。
    “我给我们阿灼,又找了一个亲人……”
    嘀————
    刺耳的一声响,心电图骤停。
    然而窗外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仍然未停。
    这场春雨久旱逢甘霖,滋养了这片土地上千千万万的人们,来日春暖开,奼紫嫣红,又是好天气。
    但是有人被困在了十八岁那年的夕阳下,也被困在了二十七岁那年的大雨里。
    沈珠楹知道。
    沈珠楹亲眼见证——
    二零二五年三月七日十六时二十四分,大雨。
    她最爱的少年,缺失了他人生中的第四块拼图。
    周清兰的葬礼遵照她的遗嘱,办得很简单,只有她生前的三五好友过来弔唁。
    傅珩受到的打击似乎要比傅斯灼大得多,他把自己关起来,几乎闭门不出。
    傅斯灼仍然神色平淡,有条不紊地操持著这一切。
    葬礼结束后,一切仿佛恢復了正常。
    傅斯灼看上去也很正常。
    但是沈珠楹有点害怕这种正常。
    那天他送完过来弔唁的最后一批人,天已经黑了。
    沈珠楹进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再出来的时候,傅斯灼倚坐在不远处的长亭內,黑衣黑裤,白綾飘荡,沉默地望著远处的地平线。
    太阳洒下最后一缕余暉。
    沈珠楹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傅斯灼。”沈珠楹想也没想,跑过去抱住他,带著哭腔,说,“傅斯灼,你想哭就哭出来啊。”
    “你要哭出来啊,傅斯灼。”
    “珠珠。”傅斯灼长臂收紧,充满依恋地紧紧抱著她,摇了摇头,说,“我哭不出来,真的。”
    “那傅斯灼……你要怎么办啊傅斯灼?”
    沈珠楹只跟周清兰相处不到一年,现在都觉得自己心臟被紧紧揪著,很疼很疼。
    那你要怎么办啊,傅斯灼?
    她语气急得不行。
    “別为我担心,珠珠。”傅斯灼轻揉她的后颈,语气缓慢又温柔,“你知道吗?奶奶曾经对我说,每个人都会死亡三次,只是死亡时间到来的长或短而已,我唯一要学会的,是接受。”
    “那你学会了吗?傅斯灼。”
    如果真的学会了,那么学费,是不是太过昂贵了。
    傅斯灼沉默良久,摇了摇头,说:“没有。”
    是他太愚钝了。
    “沈珠楹。”他闭眼,脑袋搭在她的肩颈,声音低得不能再低了。
    “没有,沈珠楹。”
    你说,人到底要面对多少次死亡,才能在它面前保持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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