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江湖的谁谈恋爱啊 - 第421章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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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1章 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本卷完)
    微风勾动流云,却显得云层愈发深厚,接二连三的天地异象,九钟之威,似是搅乱天候,让关内雪势愈发大了。
    大雪层层迭迭,河边柳树随风舞动。
    观云舒坐在院门前没一会儿,干净僧袍便堆起厚重积雪。
    她等了一阵儿,也不见赵无眠回来,便默默起身,拍拍身上雪,提着小板凳,转身走进院子。
    院子很是破败,堆着许多杂物,水缸,磨轮,修了一半的木桌,院中树下的破旧秋千。
    上面即便都堆满了雪,也宛若笼了一层薄雾似的灰脏东西。
    依稀能看出院子里从前生活的痕迹。
    但观云舒也没打算在这破院子久住,对此视而不见,推开门扉。
    许久不曾有人开门,观云舒轻轻一推,木门便不争气地发出惊人的怪叫,仿佛她多用几分力,门当即就会歪倒给她看
    “咳咳————”
    灰尘让她咳嗽几声。
    屋内光线若明若暗,她并未关门,打开所有能动的窗户透风。
    呼呼————
    寒风顺着所有能涌进的空荡处拼了命得吹进屋子,伴随着细密雪,屋内响起宛若书页翻动的清脆声响。
    哗啦啦————
    观云舒将小手缩进袖口,用袖子可爱地捂住鼻尖,听到动静,闻声看去,不大的屋内,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画卷。
    画卷陈旧泛黄,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只是纸张在岁月下不免变脆,若继续吹下去,怕是得碎成渣渣。
    观云舒杏眼眯了下,打量这些画一眼便收回视线,后又忽的转头,再度将视线投上去。
    她连忙上前几步,却又反应过来,抬手轻挥,门窗嘎吱一声紧紧闭上。
    没了寒风,屋内也便安静下来。
    咔咔————
    她点起火折子,细微火光照亮她的精致脸庞,将火光往画卷一凑,细细打量,观云舒眼中当即浮现一丝错愕。
    “方丈?”
    画中正是在河边挖土种树的洞文方丈,虽然此刻他蓄发束冠,但五官是没有变化的。
    在洞文方丈身侧,还站着一位素裙妇人。
    观云舒直勾勾盯着这素裙妇人看,只觉自己与她长得有几分相像。
    只是气质大相径庭。
    素裙妇人娇憨呆萌,观云舒傲然清丽。
    观云舒不免动容,她向来不是愚钝的女子。
    “赵无眠,还说什么从不骗我……但他带贫尼来这里当真是巧合?”
    她轻咬下唇。
    “骗子!”
    为了印证心中猜测,她当即在屋内小心翼翼,来回翻找,将屋内的画卷都收集起来。
    以她的武功,可敏锐察觉从画纸,笔迹的岁月痕迹,大体看出画成时的先后顺序。
    而在其中一处木柜里,她搬出一小匣子。
    内里也卷着画。
    除了画,角落还放着一锭银子。
    观云舒翻出火炉,在屋内点燃,后坐在椅上,将卷起的画展开。
    上面是一位站在树下,牵着白马,背对画师,回首看来的白衣女侠。
    女侠很是漂亮,哪怕是观云舒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侠的容貌丝毫不比所谓江湖第一美人差。
    观云舒不认识这是谁。
    她看到画卷背后,有些许字迹墨印,翻过一瞧,上面写着。
    ‘洪天三十年,冬,酒儿殿下买画,给了很多银子,她真是顶好的人,但这银子太大,要存起来,下次见到,还给她!’
    观云舒又一次动容。
    酒儿……那不就是赵无眠的……
    洪天三十年……观云舒心底忽的涌现出一丝莫名的悲戚。
    画中的酒儿神情,栩栩如生,可以看出,她一定是个富有灵气的女子。
    可这画卷已然泛黄。
    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啊。
    木匣里,还有其余卷起画卷,粗略一看,竟也是酒儿。
    在这之后,酒儿似乎也来过这里。
    观云舒按捺住心中情绪,打算按时间循序,条理清晰翻看起来。
    但从画上,看不出什么东西,但好在……
    她的娘亲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每画一幅,都一定要在后面加上注释,提醒自己。
    咔咔————
    炉子内火星四溅,昏黄的火光落在观云舒的脸上。
    屋内屋外,皆一片幽寂,只有观云舒翻动画卷的细响。
    片刻后,她拿起一幅画,上面画着洞文方丈正蹲在院中,手持木槌,修理木桌。
    素裙妇人,站在旁边,手里抱着工具袋。。
    洪天三十五年,春。
    太祖高皇帝会在这一年死去。
    明年,光佑皇帝便会发疯削藩,致使洛朝烟的亲爹景正皇帝发起一场席卷天下的靖难之役。
    赵无眠今年也已经五岁了,他已同萧远暮一块在临安,扫过几次墓。
    不过这一切,与住在燕云北地的夫妇两人,依旧没什么关系。
    铛,铛,铛——
    院子落起脆响,惊起院外柳树林中的飞鸟。
    洞文蹲在院中,手持木槌修着桌子,口中则道:
    “这玩意儿也不算老伙计吧,自咱们成亲就摆在屋里,如今才过去五六年……这么不耐用,真是信了镇西王木匠的鬼话。”
    素裙妇人裹着毛绒绒的大氅,打扮暖和,坐在屋檐下,正在为洞文画画,闻言只是傻傻一笑。
    五年过去,没有习武的两人,脸上不免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不过他们本就年轻,此刻也只是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洞文修至一半,门外咣当咣当,响起敲门声。
    洞文抹了把汗,放下木槌,开门一瞧,是镇上一户李姓人家,寻他问诊。
    他看了眼天色,这才晌午,并未入夜,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回身去取药箱,口中则道:
    “老李头年纪大了,已有八十好几,这岁数已是高寿,但身体日益虚弱,也不可逆转,迟早药石无医,你们还是当提前做好准备。”
    来人轻叹一口气。
    “俺们晓得,十里八乡,都知道俺爷长寿,俺们也不求多的,只要能让老人家安安稳稳不受苦痛走完这辈子也就好了,还是要有劳大夫……”
    “走吧。”
    洞文背起药箱,素裙妇人手里攥着雪白大氅,为他披上,后站在门前,目送洞文离去。
    门前落着薄薄一层积雪,乃深冬积雪未融,很快浮现几行足印。
    素裙妇人待洞文离去后,忽的咳嗽几声。
    她轻抚小腹,神情带着对未来的希冀,宛若笼着一层可爱的朦胧光晕。
    她有喜了。
    素裙妇人小手按着腰肢,自门后搬起板凳,继续坐在门前山坡上,望着相公离去的方向,等他回来。
    日落月升,但她依旧在等他。
    入夜后,柳树林中浮现洞文的身影,他一只手提着酒,一只手提着油纸包裹的猪头肉,远远地朝妇人招手。
    还有人用牛车,搬来了新的家具。
    这便是洞文的问诊费之一。
    他也不用继续修那木桌了。
    两人在雪中相视一笑。
    妇人的肚子渐渐有了痕迹,洞文为了照顾她,也便不再外出问诊。
    若有病人,也只在他们家看病。
    他对妇人寸步不离。
    两人总是一块坐在门前,望着河对岸日升月落,云起云散,很是惬意。
    幸福好似密密麻麻的柳枝,在他们心中扩散。
    两人时常商议未来娃儿的名讳。
    洞文俗名姓刘,妇人姓观。
    “娃儿姓观吧。”他说。
    “为什么?这世道哪有随娘亲姓的道理?”妇人茫然不解。
    洞文笑道:“你的姓氏,比我的姓氏好听。”
    妇人噗嗤一笑。
    “到底你是呆子,还是我是呆子?”
    “大不了生两个娃儿嘛,一个随我姓,一个随你姓,你相公现在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不说银两,单是在江湖,也多得是人想来结交,拜会……肯定养得起两个娃儿。”
    妇人眼底又带上希冀,她靠着躺椅,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一轮银月,说:
    “如果是个女娃娃就好了。”
    “为何?”
    “随我,漂亮。”
    两人开怀大笑。
    妇人本就不太聪明,怀孕后,更是傻了,时常坐在原地发呆。
    一恍惚,就是一个时辰过去,但问她在想什么东西,她又记不清。
    有时她会趴在洞文的怀里哭。
    “还是不生娃娃了,娃儿要是随我,这么笨,那该怎么办呀?”
    “不笨啊,你画画多好。”
    “我也只会画画了。”
    “我也只会看病。”
    “所以呢?”
    “天生一对。”
    这种对话,时常在入夜后发生。
    一天,平淡的一天,下雪的一天。
    同一年,霜降,入冬。
    洞文怜惜妇人,让她在屋里休息,自己则抱着水盆,在河前洗衣。
    河水极为冰冷刺骨,让他十指通红。
    洗完衣裳,抱着水盆爬上山坡,推门一瞧,忽然,明晃晃的弯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哐当————
    水盆摔在地上,洞文惊愕看去,门户大开,几个面无表情的戎人站在院内,而在屋里。
    妇人坐在椅上,脖颈也架着明晃晃的钢刀,她俏脸煞白,被吓得不轻,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在妇人身后,一位戴着毡帽的戎人少年,正端详着一副画。
    画中,是一席白衣的酒儿。
    戎人少年瞧见洞文,微微一笑,
    “烛九天想要绛珠玉,但没抢到,给过他一次机会,只是他没把握住,既然如此,那谁能抢到此物,自然便要各凭本事……听说,萧酒儿曾经寻过你们?”
    洞文脸色苍白,“你是谁?”
    “萨满天,你不认识,也不会认识。”
    萨满天坐在桌旁,架起双腿,依旧打量着画卷,口中则平淡道:
    “萧酒儿在哪,你知道?”
    “不知……”
    呛铛————
    妇人的脖颈处,钢刀向前一递,涌现一丝血珠。
    妇人更是被吓得惊魂落魄,浑身发颤。
    “你对女子下手,算什么好汉!?”洞文大喝。
    萨满天嗤笑一声,“事关九钟,谁和你讲什么江湖道义?天真。”
    他斟酌几秒,波澜不惊的面容浮现一丝淡淡的笑,道:
    “给你三个月时间,年关前,将萧酒儿唤来燕云,饶你们一命……你可以带着这位夫人尝试逃跑,但后果如何,我不确定。”
    话音落下,不给洞文回答的机会,院中众人,皆已忽的消失不见。
    妇人身躯一晃,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洞文连忙上前搀扶。
    妇人又哭了。
    ……
    虽然他们不曾看到,但他们知道,院子附近,一定有戎人监视。
    洞文尝试过向江湖朋友求援。
    他的一众朋友刚至燕云,隔天便身首异处,首级被丢在院门之前。
    洞文理解了,这自称萨满天的戎人少年,绝非普通贼人。
    但他也不知萧酒儿在何处,他的江湖朋友也便向外散布他遇险之事。
    洞文不想连累萧酒儿,可也不愿在院中等死,但面对萨满天,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总不至于报官吧?若是触怒了萨满天,那恐怕,他们连三个月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极为压抑沉重的气氛,对于夫妇两人,皆是一股莫大的心理压力。
    妇人本就怀有身孕,此刻又仿佛有钢刀时刻横在脖颈,仿佛下一秒便会痛下杀手……这种重压之下,让她病了。
    生病时,她也在为洞文画画,单是为了缓解压力,仿佛两人的生活,依旧一成不变。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也一天天大了。
    一天,妇人挺着鼓起小腹,坐在院前躺椅,失魂落魄画着画。
    耳边忽的响起马蹄声。
    侧目看去,白衣女侠,手中提着剑,牵着马,踏雪而来。
    妇人连忙起身,望着她,眼泪不要钱般自眸间涌出。
    “您怎么真来了……”
    酒儿笑了笑,望着她鼓起的小腹,轻声问:
    “有喜了?”
    “恩。”
    “真好,五年过去,我也收养了个孩子……不过此次凶险,我单将他留在燕王府,陪他的湘竹妹妹。”
    酒儿笑道。
    伴随着话语,四周雪幕,有戎人摩挲着手中钢刀,缓缓靠近。
    他们自然在监视洞文一家。
    酒儿提起青徐剑,站在雪中,朝妇人浅浅一笑。
    “是我害的你们被戎人盯上,罪在我……我一定替你们杀了萨满天!”
    话音落下,她嗓音忽的冷冽。
    剑光一闪,四周戎人头颅,皆冲天而起。
    酒儿收剑,又翻身上马。
    “驾!”
    马蹄如雷,策马奔袭,很快,酒儿的身影又消失在雪幕间。
    洞文自院中走出,与妇人一同望着她的背影。
    妇人依旧坐在院前,只是这次,她是在等着酒儿。
    入夜,大雪,耳边又响起马蹄声。
    妇人侧眼看去,雪幕间,白衣女侠牵着马,提着剑,衣上满是血迹。
    她受伤不轻。
    酒儿愧疚道:“单将他打伤,便被他逃了去……下次一定杀他,但我已现身,萨满天便没必要为难你等,速速离去吧。”
    妇人不能离开……她春天有喜,如今深冬,便快要生了。
    此刻严冬,若还舟车劳顿,指不定便是母女尽死的下场。
    夫妇两人,依旧住在院内,酒儿也便一同住下,保护他们。
    一夜,妇人诞下一女,母女平安,但妇人怀孕时受了惊吓,生了病,此刻诞女,无疑对身体损伤很重,落了病根。
    她的身子骨愈发虚弱。
    但她很幸福。
    大雪天,酒儿牵着马,又去杀萨满天了……这个冬天,她已尝试过许多次。
    妇人为了等她,依旧靠在躺椅,坐在院门前,望着地平线外的云起云散,怀中抱着小女娃。
    女娃娃随她,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的神情瞧不起任何人。
    妇人为她画了许多画,都是可爱的模样。
    洞文站在她身后,默然不语,片刻后,才轻声问:“咱们什么时候离开?”
    妇人并未回答,只是抱着娃儿,兀自出神。
    发了一会儿呆后,她才忽的回过神来,问:“娃儿起什么名字呢?”
    “她姓观……你觉得呢?”
    “我太笨了,没什么文化,不会起名字的。”
    “我也没文化,她随你姓,自然该由你取,等咱们第二个孩子生下,随我姓时,再轮到我取名好了。”
    洞文露出苦涩的笑。
    妇人也笑了一声,眼中依旧带着希冀。
    “第二个娃儿,希望是个男孩。”
    “为何?”
    “随你,安康。”
    话音落下,洞文沉默。
    妇人望着天边的云朵发呆。
    她总会发呆,发完呆后,却也总是什么也记不清。
    但这次,她发完呆后,却给娃儿起了名字。
    观云舒。
    呼呼————
    雪势愈发大了,是个大雪天。
    雪大到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但院子附近,栽着这么多柳树,不会迷路的。
    沙沙————
    酒儿牵着马,白衣染血,提着青徐剑,出现在院前。
    抬眼看去,妇人裹着厚衣裳,正为她画画。
    两女对视。
    妇人朝她笑。
    酒儿却笑不出来。
    七天后,妇人病逝了。
    立,刘观氏之墓。
    洞文再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他没了去处。
    没家了。
    酒儿引荐他去晋地小西天。
    她有个好闺蜜,西凉盗圣蓝秋霜,当年为了救她,去小西天当了尼姑。
    蓝秋霜会帮忙照顾洞文父女的。
    洞文有时会来这里扫墓,望着柳树与墓碑发呆。
    酒儿有时也会带赵无眠来这里,偶尔还会碰见洞文方丈。
    酒儿一直觉得,是她害死了观云舒的娘亲。
    这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此刻已经入夜,屋外风声呼啸而过,雪势似乎很大
    观云舒捏着画卷,望着画上大雪飘扬,酒儿白衣染血,提剑牵马,小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猝然扔下画卷,重重推开房门,冲出院子。
    她一定要杀了萨满天。
    沙沙——-
    可当她来至院门前时,却听到了脚步声。
    她顿在原地,闻声看去。
    今夜雪势很大,大到走在雪中,都会迷路的程度。
    风雪声在耳边呼呼作响。
    雪幕后,一道人影缓缓走出。
    他提着剑,牵着马,白衣胜雪,可衣上染血。
    他似乎很是匆忙,明明受了伤,却没来得及处理伤口,急匆匆便往院中跑。
    观云舒望着雪幕间的白衣男子,恍惚间,想起了那副画。
    画上的酒儿,也是这样。
    “你,你……”
    观云舒不知为何,嗓音在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白衣男子站在山坡下,抬眼看她,微微一笑。
    “我说过不会迷路吧……这里种着这么多柳树,一看到它们,便知道回家了。”
    观云舒好似失了所有力气,站在原地,后想起什么,又冷声道:
    “我要杀了萨满天。”
    “他已经死了。”
    观云舒愣在原地。
    “酒儿当年杀不了的人,我来杀。”山坡下的白衣男子,牵着马,提着剑,朝山坡上走,口中继续道:
    “莫惊雪也死了,都死了,但我还活着……这段时间,终于可以安生一些……”
    话音未落,穿着僧袍,总是傲然独立,仿佛瞧不起任何人的尼姑居然哭了。
    观云舒哭了。
    泪珠好似夜空雪,飒飒落下。
    赵无眠从没见过观云舒哭,也从没想过,她居然会哭。
    他慌了。
    “你,你怎么了?”
    他连忙牵马走近,尼姑低头,兀自哭着。
    两人在雪中呼出的白气交织。
    即便是在哭泣的观云舒,依旧是这么澄澈动人,那双好看的大眼睛望着赵无眠的脸。
    两人总是无话不谈,只要待在一起,一定少不得彼此挖苦,拌嘴,吵闹。
    但此刻,观云舒却不知该说什么,也便只是道:“先为你处理伤势吧……”
    院内并未收拾,一片脏乱,两人来至河边,用冰冷的河水清洗伤口,包扎。
    冻得赵无眠龇牙咧嘴。
    处理好伤势后,雪渐渐小了,遥遥看向天际之外,还能隐约看到一缕抽穗芒草般的纤细月牙。
    两人没有回屋,也不想回屋,就这么躺在雪上,一块看着月牙。
    整片天地,一片素洁。
    赵无眠想起,他还要与观云舒扫墓。
    但大战一场,他委实疲惫不堪,只想就这么躺在绵软的雪中发呆惬意。
    他没有刻意与观云舒搭话,没有刻意找话题。
    观云舒也没有。
    她也在发呆。
    她不是喜欢发呆的人,但此刻,却有些像她的娘亲。
    两人即便什么都不说,只是躺在一块看月亮,也觉得惬意。
    赵无眠很快,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他没有起身,而是道:“你饿了没?”
    “有点。”
    “待会儿骑马,咱们去镇子上吃点,你想吃些什么?”
    “都行。”
    “都行?那我可要给你买肉了。”
    “恩。”
    “恩?”赵无眠看了观云舒一眼,觉得奇怪,后道:
    “你可是尼姑,还是罢了,继续吃素吧,我待会儿可得多吃点肉…吃一整只羊!”
    他继续自顾自道:“这档子事解决,可算清闲下来,我接下来反正是哪也不想跑,只想天天过着堕落的日子,好生享受一番……”
    “赵无眠,我不做尼姑了。”
    “等在燕云歇一段时间,咱们就回京师……”
    赵无眠还在自顾说着,没反应过来,忽然间,他话音一顿,错愕看向观云舒。
    观云舒躺在雪中,并未看他,依旧抬眼望月。
    月光与细碎雪,一同落在她的脸上。
    她纤长睫毛,微微颤抖,可她的神情,却很是平静。
    宛若做好了决定。
    “什么意思?”赵无眠错愕问。
    “贫尼,我还是不沟通天地之桥了……”
    观云舒改了自称。
    不当尼姑,意味着逃避情劫,逃避情劫,那她就一辈子不得沟通天地之桥。
    “为何?你不是以前嫌弃自己武功低微吗?”
    赵无眠的心开始跳,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那个观云舒口中,听到这种话。
    “因为你比较重要。”观云舒平静说。
    她的语气虽然平静,可纤细的肩膀却在颤抖。
    赵无眠看了她半响,确认她没有说谎,才又躺回雪中。
    “为什么忽然就妥协了?”
    “既不忽然,也不妥协。”
    “那是什么?”
    “只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
    “我方才说过了……你比我成为武魁,更重要,就这么简单。”
    赵无眠沉默。
    观云舒也不说话。
    她翻过身,背对赵无眠,晶莹的小耳朵,却是攀上红霞。
    她害羞了。
    赵无眠的心又开始跳。
    两人躺在雪中,谁也不说话,但气氛却已是截然不同。
    炙热的氛围,让深冬大雪,也变得可爱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觉得总不能在野外睡一晚,便一同回了院子,将老旧的屋舍好生打扫一番。
    可屋子干净,其余的生活用品,显然是不能用了。
    如睡觉的被褥。
    马鞍袋里倒是有现成的被褥,只不过这是赵无眠睡的。
    总不能让观云舒睡他的被褥……赵无眠觉得她会嫌弃,便说:
    “我去镇上再买一床新被子。”
    观云舒拉着他的手腕,低着头,轻声道:
    “大晚上的,你买什么被褥?”
    “有钱总能买到的……”
    观云舒忽然抬眼看他,眼神约莫是嫌他木头。
    赵无眠不知为何,竟然又开始紧张。
    他已不知多少次,在观云舒的面前紧张。
    他定了定神,双手搂着观云舒的腰肢,将她抱住。
    观云舒没有反抗。
    她闭上了眼帘,微微昂起下巴,那双瓣似的樱色薄唇,让赵无眠为之心动。
    两人凑近几分。
    啵~
    渐渐的,观云舒被赵无眠抱起,放在榻上,放在他的被褥上。
    观云舒侧过脸,在上面闻了闻,后露出挑衅似的笑。
    “真臭。”
    “我就说该新买一床……”
    “没事……我不嫌弃。”
    “那你还不如不说。”
    其实没什么味道,赵无眠又不是邋遢的人。
    所以这是观云舒生平第一次说谎。
    赵无眠脱下观云舒的绣鞋,掌心摩挲着她的纯白罗袜,裹着她娇小的脚儿。
    观云舒已是面红如血,却没反抗。
    赵无眠把玩着尼姑的脚儿,凑近也闻了下,后笑道:
    “真臭。”
    这也是谎话,尼姑的小脚丫有股莫名的清香,让他浑身发热。
    但观云舒听了生气,用力将脚儿塞进赵无眠嘴里踢他。
    “呸呸呸……”
    赵无眠移开她的脚儿,又俯身亲她。
    观云舒不断反抗……觉得赵无眠的嘴巴刚才亲了她的脚。
    可赵无眠的手拉上观云舒的僧袍。
    她却顺从没有反抗。
    索索————
    伴随着衣物摩挲肌肤的轻响,那晶莹如雪的肌肤,饱满挺立的玉碗,出现在他眼前。
    赵无眠俯身。
    观云舒娇躯猝然紧绷起来,双目好似泛着水光。
    但此刻,两人心中唯有幸福。
    初晨,院中内外,落着细雪。
    河水潺潺流动。
    沙沙————
    脚步声传来。
    清丽的少女脱下了那身圣洁僧袍,转而换上了一身干干净净的素雅衣裙。
    她那长至小腿的黑发,被她自己剪去。
    她的头发,留了许多年,此刻说剪就剪。
    她转而将发丝盘起,让她多了几分妇人般的贤惠,温润。
    她抱着洗衣盆,内里放着衣物。
    她搬着小板凳,坐在河边。
    江湖人本该握着兵刃的手,转而摆起搓衣板,挽起袖口,在河边默默洗衣。
    白嫩精致的手在森寒的河水中,很快通红一片。
    但她并不觉得冷。
    抬眼看去,满眼雪白。
    人世间的污秽,似乎皆被雪洗净。
    少女从未想过,雪竟如此白净,也从未觉得,自己的心情会如此开阔。
    “呼————”
    少女呼出一口白气,有雪落下。
    她抬手接住,打量着雪。
    雪,是晶莹的,好看的六边形。
    宛若六片瓣的儿。
    (鹤出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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